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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少年哪吒 / 1992年 撰文：鄧琬蓉



導演：蔡明亮 編劇：蔡明亮



演員：陳昭榮、王渝文、李康生、 任長彬、苗天、陸筱琳





台北是一座止不住氾濫的寂寞水壩，青少年像是空間迷向，只能無奈吞吐著氣泡的魚---

在自以為墮落的水域裡流浪。小康自補習班這個水族箱逃脫，不坐上他父親威嚴包裝的計程車，

也拒絕接受他母親神明迷信的庇祐，逃家。直到看見阿澤，阿彬，阿桂這另外三條邊緣的魚種，

才又有了遊走城市的慾望。電玩場，旅社，萬年冰宮，小吃攤….都是暫時進食，暫時發洩，暫時停靠，

暫時停止流浪的溫柔港灣。人跟人放棄溝通，把自己隱匿在超現實的自慰下，很少說話。現實是可親又可怕

的一個真相，青少年武裝成有神力的那吒，騎著機車，囂張。雨很冰冷，台北怎會這樣地濕? 我們都像是

阿澤家被淹在水裏漂流的蟑螂。鑽尋一個呼吸的出口，卻只能在電話空洞的嗶波聲中，

透過洞仰望灰色的天空……。



蔡明亮的第一部電影『青少年那吒』，講的是你我之間的故事。 在西門町的城市邊緣，寂寞又悲哀的慘綠少年

在虛幻跟不滿間遊走。 像是存在主義的電影，其實是背景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電影。 像是你我曾經擁有過的故事，

其實是現在仍然在生活中搬演的現實。



『反叛。家庭。慾望。災難』是都市邊緣生活的基調，也是蔡明亮電影的基調。 所有的角色都形成於一種巨大

的欲求不滿，所有的情節的發展自無邊的寂寞跟荒涼; 大量的長拍鏡頭強調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，

不斷重複的貝斯配樂強化了這種情感的無奈與聊賴，滴滴答答不斷滲落的雨跟水更讓人躁鬱心煩，心癢難耐。

水與荒涼一向是蔡明亮電影裡的重要元素;人跟人之間即使遙遠，雨卻能成為串聯孤寂串聯惆悵的重要媒介。

『青少年那吒』的雨下個不停; 小康在雨中無聊地殺死淹不死的蟑螂，父親在雨中乘載他平常不願溝通的

青少年那吒，阿桂跟阿澤在冰冷的雨中狂熱無聲地做愛，青少年在雨中，逃亡; 逃到沒有方向。

台北是一座浸滿慾望的現代荒原，像是要配合這座城市的複雜，蔡明亮的電影裡同樣滲入了許多迥異又相似

的元素;卻造成奇特的和諧跟精確:『青少年那吒』的情感色調(灰暗的天上人間)，生活範疇(擁擠廉價的

國宅公寓，吵鬧的電玩場，街道)，廣義的行動(對生活無奈的適應，突如其來動物性的慾望衝動)，

狹義的行動(自慰，在床上跳來跳去，凌虐昆蟲，漫遊)還有場景，聲音等。這些在單一分析下看似

沒有意義的因素，卻在蔡明亮治療式的安排跟故意的混和下，構成一部精采的電影。



『青少年那吒』奠定了蔡明亮電影的風格，鮮明了這一代台灣青少年的慘綠及孤寂。我們是一群城市裡

淹不死的蟑螂，也是孤獨水域裡流浪漂泊的人魚; 找不到方向，掙扎的眼淚幻化成救贖的希望。即使整部電影

都是潮濕的黑，我們依然可以在空洞中窺視到灰白的光; 那是城市裡喘息的自由，那是慾望切割下遺留的光，

也是距離之間，支離破碎苟活的希望; 即使整部電影幾乎沒有聲音，我們終究還是可以聽到角色們走頭無路

的哭泣，以及電影散場後，心中那一份感同身受， 小小的嘆息……。